糖醋里脊

第7章

严墨看着横在手心上的戒尺,脑海里反复闪现纪凌哥的话“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机会,是自己求来的”,忽然明白了什么:得来太易,必不珍惜,古人求学何其艰难?而今自己有着如此好的师傅却不懂得珍惜——求,求的不只是再得到一次机会,也不单是求得詹师傅的原谅——更重要的是,求师和求学的态度

微动一下便能扯到身后的伤势,满是汗水的手里握着并不重的戒尺,严墨咬着牙挪到詹师傅门前,门关着

严墨俯身跪下——求,绝不可能是站着的,不用纪凌说,他也明白——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哪怕门前会经过来来往往的人

严墨顾不上好奇的目光,他只知道,如果詹师傅不原谅自己,纪凌哥绝不会准许他再踏进武馆半步,那么自己便不会和纪凌哥再有半点交集——彼时的严墨还没有意识到,纪凌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据了如此高的位置

膝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硌在石砖上,身上疼出了虚汗,像秋日的落叶随风飘零,严墨还是没忍住,哭了

门内,詹师傅气得来回踱步,这小子在石磊那里乖得像只猫,怎么就偏偏和自己玩心眼?明知自己不在意这些虚礼,非把人逼到在门前下跪赔罪,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好面子,想到门前来来往往过路的人,詹师傅跺了跺脚打开了门

门终于打开了,严墨像是在沙漠中看到一汪清泉,虚弱地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詹师傅,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饶是不喜欢面前这个孩子,詹师傅也还是把他拉起来,拢在怀里半推半抱着领进屋,看着小孩干裂的嘴唇发白,斟上一杯温水递到嘴边,“慢慢喝”

严墨不确定詹师傅是否原谅了自己,扭过头不肯喝,却又生怕错过什么,忽闪着大眼睛打量面前的人

“把水喝了就原谅你了”迫不得已,詹师傅只能如此

话音刚落,严墨夺过詹师傅手里的水杯,蹭地一下一饮而尽,刚喝完,头顶就挨了一巴掌,“这么喝,不要命了!”

“咳咳,咳”果不其然呛到了,咳嗽的脸红脖子粗,就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你这小子,真的是”詹师傅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拍着人的后背顺气

咳嗽过了,严墨倒也不拖沓,双手高举戒尺,“詹师傅,请,请您责罚”,他非常排斥请罚,小时候向哥哥请罚都不情不愿地,更何况是对着外人,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詹师傅接过戒尺,手指摩挲着尾端的“凌”字,心里不由得燃起怒火——“小凌给你的?”

“是”严墨的身上不能再挨了,看着詹师傅举着戒尺,就连呼吸都觉得疼

“你确实该打,但不是现在,去把你纪凌哥叫来”詹师傅素来心胸宽广,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逃训练这事确实不该,但现在他要处理更重要的事

“可,可是”纪凌哥把戒尺给自己,分明就是想让詹师傅再揍自己一顿,严墨不敢拒绝詹师傅的命令,可是他又怕纪凌哥怪罪

“去”詹师傅的脸色铁青,冰冷的声音里不容一丝辩驳

“是”小孩子顿时怕了,不顾伤痕累累,尽量扭动着身子快一些把纪凌哥叫来

 

“你先出去”严墨刚把纪凌找来,就吃了闭门羹,站在门外不敢进却也不敢退

“师哥前几天问我,你最近表现怎么样”詹师傅口中的师哥,必然是石磊了

纪凌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比纪寒差,话音未落便知道詹师傅已然是气到了极点,软着声说道:“詹师傅如实回答便是”

“好”刻意回避哀求的眼神,詹师傅拨通了电话,只一句“严墨捧着小凌给的戒尺跪在我门外”就让空气都安静下来,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一分钟后,电话那端传来声音,“脑子不清醒,就抽醒为止”

尽管石磊并没有站在自己面前,可纪凌还是觉得有极大的压迫感,在纪凌的心里,石磊不仅仅是师叔,在父亲死后,石磊几乎接替了纪辰的位置

不敢耽搁地解开衬衫衣扣,露出宽阔的脊背,师叔知道他面皮薄,自成年后都是责在背上的,均匀的八块腹肌,宽肩窄臀,优越的背肌堪比大理石雕塑像,詹师傅可没空欣赏,高举起戒尺划过半弧落在人背上

“嘶”纪凌竭力忍住痛呼,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后背浮起一道长长的檩子,皮应该是破了的

抽醒为止,意味着没有数目,无尽的责罚让人看不到希望,疼痛也会被无限放大

二十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句“清醒了?”如同天籁之音,纪凌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清醒了,师叔”

“做你该做的事”石磊的语气平淡,却让纪凌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是”起身整理好衣衫,朝着詹师傅90度鞠躬,这一动作自然扯到了背上的伤“詹师傅,是小凌失礼了,不该僭越,让您在中间为难”

“起来吧”詹师傅看着面前这个越发英俊成熟的孩子,如此聪慧,一点就透,也难怪华老把他宠成宝,就连何若铭那样清高的人也宠着他

严墨这次的确该罚,詹师傅也的确能罚得了他,可是罚与不罚都该由詹师傅说了算,揣摩人心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揣摩错了便是蠢,可比蠢更可怕的是——揣摩错了人,那便是乱了规矩

逼着严墨捧着戒尺跪在詹师傅门前,此举又何尝不是逼着詹师傅呢?

“还有呢?”纪凌刚直起身子,石磊这话像是千斤锁砸在身上,腰背又弯了下去

还有?纪凌那足以让学弟学妹追逐一生也难以企及的脑子,此刻像是锈掉了,一丁点也转不起来

“师叔,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隔着电话,纪凌似乎都能哭出了声,他是真的想不出了

“出息,敢掉一滴泪试试”不是石磊对纪凌心狠,他是看着纪凌长大的,这家伙真的是太能哭,石磊觉得这个大侄子之所以肺活量大,多半是从小练出来的

石磊这句话很管用,纪凌果真不敢掉一滴眼泪,怯怯地唤了声“师叔”

“小詹,你来和他说吧”石磊是真的心烦,云游四方还不能消停,不仅要给严墨和纪寒这两只小崽子邮寄土特产,就连他最放心的纪凌都不省心

师哥在外,他不得不担起教育大侄子的重担,“起来,我问你,对外面那小孩,你到底什么想法”

“小松离家上学前唯一拜托我的事,帮着照料一二”

“仅仅是照料吗”詹师傅是个直性子,素来一针见血,“你难道看不出,那孩子对你的态度,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就不该给他遐想”

纪凌刚想说“我没有”,詹师傅继续道:“戒尺的意义,你不会不清楚”

戒,警戒,惩戒;尺,尺度,标准——戒尺,从古代传承至今,其象征意义早已超出了实际用途,它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契约——你尊我为师,我便竭尽全力护你,教你

 

纪凌低垂着头,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着,可默不作声终究不是办法,“是小凌欠考虑了”

“唉”詹师傅叹了一口气,拿出伤药,“是欠考虑,还是考虑太多,嗯?”面前这孩子素来凡事三思而后行,怎会有欠考虑之说

训练营到底是姓“严”,而不姓“纪”,把小松带在身边实属无奈之举,那么小的孩子怎能露宿街头?可严墨不一样,纪凌虽不想再与严家有关系了,可这孩子是小松与严家唯一的联系

聪明人交谈点到为止,詹师傅没再多说,洗干净的指腹沾着药膏涂在伤处,“那孩子的执拗和倔劲可不比你差,别到时候收不了场”作为长辈,詹师傅忍不住提点几句

“小凌明白”纪凌也挺久没挨过了,疼得睫毛轻轻打颤,“我哪里倔了……”后半句自然是极小声的,可还是不免落入詹师傅的耳朵

“哼,对,你不倔——那你给我讲讲,含着麻椒跪算盘珠子是怎么回事呗”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大二那年,纪凌拿了国奖,有祝贺的自然也有诋毁的,可是纪凌太过完美,能攻击的点只有一个:华亦楠的关门弟子,于是竞争对手就怵了眉头,纪凌从来不是软柿子,字字珠玑怼了回去,但不巧传到了顾士清耳朵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华亦楠的弟子,优秀是应该的,同样,被别人嫉妒也是应当能承受的;顾士清只不过是想把受了委屈的小师弟叫来问清缘由,其实纪小凌是知错的,可是倔脾气的小孩一心以为师兄是要兴师问罪,提起这事反倒来了火气,说话也不经思考,气得顾士清勃然大怒,搬出了算盘珠子又拿了一把麻椒,跪在算盘珠子上的滋味可不好受,麻椒塞进嘴里,口水都控制不住,饶是倔成牛脾气的小孩也受不住,哭着认错,就连话都说不利索,膝盖上的印子半个月才褪下,不过这倒把小孩的倔脾气扳了过来

“詹师傅,不带这样的”痛不欲生的回忆涌现出来,纪凌似乎还能感觉到口舌麻木,膝盖一阵钻心的疼

“许你折腾我一把老骨头,不许我欺负欺负你,嗯?”看着面前脖子都羞红了的小人,詹师傅心情大好,“我可是留着力的,小寒这周回来吧,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解释什么?”纪凌装作听不懂,挺直腰背的站姿与往日无异

“行,你小子厉害”詹师傅把戒尺扔进人怀里,推着肩膀行至门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纪凌哥”门外,还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严墨

“嗯”这场面似乎有些尴尬,但纪凌绝不会让尴尬持续到第二秒,“詹师傅原谅你了,你自己呢?”

“我知错了,纪凌哥”他今天说了太多的“我错了”,就连自己都觉得没脸

“头抬起来,现在知道要脸了,犯错的时候呢”人,要有勇气正视自己的错误,知错才能改错,改错才能不再犯错,可这话落在严墨耳朵里,多少是有些重了

“你再敢掉一滴泪试试”戒尺的一端握在手中,另一端距离严墨的左脸仅有两公分,仿佛下一秒就要抽下去

严墨吓得屏住呼吸,他怕,一个呼吸就能让眼泪落下来

看着人吓到惊慌失措的模样,纪凌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值手游盛行,严松和纪寒这两个小的玩了几次便上了瘾,纪凌没有太控制两只崽子的电子设备时间,因为他相信二人有自制力,虽然小寒玩心大了些,但有小松管着也不敢太出格,可是纪凌的信任却被辜负了:凌晨一点,看着从卧室门缝露出来的光线,纪凌实在忍不住,门都没敲一推而进,两个小家伙来不及退出游戏页面,吓得就连瞳孔都放大了,玩游戏玩到忘了时间,真是好样的!纪凌有十秒是大脑空白的,两小只慌忙并排跪下,认错的话却说不出口,不是不认错,而是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纪凌扬手就抽上去,巨大的力道把两小只打趴到各一侧,脸颊上浮现出深深的五指印

“解释”暴怒之下的纪凌,声音格外平静,如果忽略掉紧握着两把戒尺而掌心发白的话

“师兄,不关小寒的事,是我——”严松并非不怕,但,他是师兄,“啊——”戒尺兜着风抽在肿起的脸颊上,掀起一串血珠

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从来都不是一件勇敢而伟大的事,这么做的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就是根本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要么就是逞莽夫之勇,意气用事——无论是哪个都该罚

严松震惊之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师兄竟然会用戒尺抽他的脸,眼泪唰地一下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你再敢掉一滴泪试试”戒尺的一端抵在下巴,被迫仰起头直视师兄的眼睛,目光相触的瞬间,严松甫一眨眼,豆大的泪水倏地滑落下来,戒尺再次扬了起来

“哥,哥,别!我的错!是我缠着师兄”纪寒跪趴在地,双手紧紧抱住纪凌的脚腕

“松开”戒尺终究没再落在严松脸上,而是转移到纪寒的背上,嗷地一声,纪寒弓着身子弹开

那么乖的小家伙,自己当初怎么就忍心抽在脸上呢?那时的小松一定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样害怕到全身发抖吧

 

当年没忍心落下的戒尺,如今也没有落下去,一直紧绷的严墨顷刻间放松,被吓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咽了几下口水压压惊,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纪凌的法眼,小松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可这小子和他哥完全不一样,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感觉到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严墨一动也不敢动了,微颔着下巴,圆溜溜的大眼睛向上偷瞄,睫毛小心翼翼得轻轻颤动

“詹师傅原谅了你”自己还没动手,就吓成了这副模样,纪凌的心有一丝不悦:这孩子一看就是从小被家里宠大的,可能都没有挨过几顿打,回想小松雨夜晕倒在门前,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的景象,纪凌的心狠狠抽了几下——师弟经历的痛苦和面前这个孩子并无直接关系,可是巨大的落差让纪凌为师弟感到不值和委屈,华亦楠曾言:小弟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擅于自我剖析——自我剖析,其实更多的是需要敢于直视自己内心的勇气,纪凌承认他不喜欢严墨甚至说是厌恶,除了严墨的自身条件入不了自己的眼之外,很大程度是由于偏见

“你自己呢,也觉得该被原谅吗?”刚才的话仅说了半句,纪凌语气很轻,不紧不慢吐出后半句

严墨手足无措地站立在原地,硬着头皮迎上说话人的眼睛,“我……”鞭挞内心远比打他一顿来得更难受,严墨除了说“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给过你机会,却不知道珍惜”纪凌移开足以把人逼得不敢抬头的目光,顿了几秒继续道“今后武馆准你进出,但别指望着有带教师傅手把手教你”

以前的学徒,哪个不是先伺候师傅三年才能正式学艺,很多本事不是教的,而是偷学的,就拿习武来说,干完了手里的活,偷溜到屋后或者屋檐上,心里默默记下师傅教给师兄们的动作,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练,哪里会有师傅把饭递到嘴边还不吃的?

“……是”不怒自威,严墨深刻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含义,在纪凌面前,自己只会也只能认错或答是,在哥哥面前自己尚且还敢争取一二,但在纪凌面前,他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严墨都是跟在武馆弟子们最后排练习的,远远地看着带教师傅的示范,动作不对也没有师傅纠错,更不会有以前深恶痛绝的白蜡杆抽在身上,偌大的武馆,自己似一团空气,师傅纠正弟子们动作时,一句话一个细节,严墨都不轻易放过,目光始终追随其后,然而师傅纠正完自己面前这排时,又转身走向第一排,眼神片刻都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严墨有一丝失落

 

“你这小子哪学的手段?就不怕人坚持不住走了”茂盛的紫藤萝如瀑布垂下,充盈着花香的长廊里,詹师傅顺着纪凌的目光望去,这里视角绝佳,可以看到练功场上的全貌

“走了不是更好”花香引来蝴蝶,却也引来了蜜蜂,嗡嗡的叫声扰了安宁

“你呀,从小就这样”詹师傅也算是看着纪凌兄弟俩长大的,这小家伙从小就这副脾气,年纪不大跟个小大人一样训弟弟,可每次罚完纪寒,自己都会偷偷躲在一边抹眼泪;最有意思的是纪寒尚在襁褓时,叔叔伯伯们都住得近经常聚在一起吃饭,纪凌挨罚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纪凌偏死要面子活受罪,和叔叔们一样坐在硬木椅子上吃饭,认为这样就不会被大家发现自己挨了揍,殊不知前一天晚上的哭声传得有多远

想辩驳几句挽回薄面,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长辈,纪凌不敢,果然刻进骨子里的才能叫规矩

“我去看看”知道自己再待下去,詹师傅可就快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全都抖出来,纪凌只能选择遁走,詹师傅看着慌忙逃走的背影,不厚道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在最后一排练习久了不仅只是枯燥乏味那么简单,没有人亲自指导和经常被忽略会在无形中消磨人的意志,严墨不由得怀疑,自己这样坚持下去的意义何在?

三体式,依旧是严墨最痛恨的三体式,他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折磨人的站桩姿势:顶头竖项,腰脊正直,沉肩坠肘,舒胸实腹,缩胯收臀,屈膝微扣,上中下三盘合一

严墨看似还在站桩,心却早已不知飘向何处,直到空洞茫然的大眼睛触碰到锐利的目光,严墨才反应过来,纪凌哥好像正在看自己,怎么办?自己应该看哪里?其实按照三体式站桩的姿势,目光应该平行于地面,可此刻的严墨两眼忽闪着不知看向何处,这一紧张连姿势都变了形,在人群中格外明显

纪凌知道严墨的功夫底子差,但不知道差到这种程度,功底差可以靠后天的勤学苦练加以弥补,但不能沉心静气可就说不过去了,都说“入门先站三年桩”,一来下盘稳固才能在日后提高整体的爆发力,二来血气下沉使人沉静,三来锻炼耐力,习武本就是件吃苦的事,若无足够的耐力和意志力,日后就算再练也不会有任何造诣

严墨看着人面无表情朝自己走来,砰砰乱跳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突然有一丝期待

 

严墨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是纪凌哥指出他的错误,兴许还可以是亲自指导一二,哪怕是几句不留情面的呵斥,大抵,是一种被关注的感觉——然而,这些都没有

纪凌的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严墨的心上,终于,在距自己三步远时停住了,“俯卧撑,一下二上”

轻飘飘的语气很淡,可严墨觉得头顶千斤重,收腿,俯身,撑地,动作生疏却无片刻耽搁

“一”纪凌看人摆好了姿势,也不吊着,只不过此后再无一言,也就是说,严墨要一直维持俯下去的姿势

圆圆的脑袋向上轻抬,头发上顶着汗珠像只刺猬,略带疑惑的眼神不断探寻,可惜只能看到地上长长的影子,纪凌朝四周打量,地上躺着断成三截的白蜡棍,拿起最长的一截放在严墨身后,“调息,撑稳”——不是掉下来就会有何种后果的威胁,而是撑稳,不能掉下来——似乎就没有给人违背的机会

严墨可是目睹了这根白蜡棍断成三截的全过程,他同情大腿红成一片却还保持倒立姿势不动的少年,他好奇倒立的时候眼泪会不会淌过眉毛流到额头上,而此刻,他也在经历着痛苦的磨难——纪凌没有像老师傅那样手握棍子站在身后,可反倒令他更怕

怕挨打吗?除了那次没及时住手导致肩膀上挨了一下,纪凌哥还没再动过手;怕挨骂吗?上次在网吧,纪凌哥也没有说重话——可正是因为不打也不骂,严墨反倒是更害怕——这话听起来有些矛盾,可此刻的严墨就是如此矛盾的心理

顶着棍子俯身的姿势,看起来的确不雅观,甚至有些屈辱的意味,可严墨对此已毫无感觉,他并非不在意这姿势,恰恰相反,小孩很好面子,只不过是此刻顾不上,维持胸口不碰地面以及棍子不失衡掉下来已经耗去了全部精力和注意力,就连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蛰得生疼,严墨都不敢用手揩一下头上的汗水


评论(5)

热度(8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